【中国国际啤酒网】2025年12月,大连产权交易所的一则挂牌公告,再次将华润啤酒的“隐痛”摆上了台面。
雪花啤酒齐齐哈尔富区工厂的土地使用权及房屋建筑物,正在进行第三次转让。价格从9月的635万元一路下调至508万元,降幅超过120万元,却依然无人问津。这并非个案,就在同一个月,已停产长达六年的华润雪花长春工厂终于完成了注销,而在此之前,其资产经历了四次挂牌、降价40%仍流拍的尴尬局面。
这些被摆上货架的资产,不仅是冷冰冰的钢筋水泥,更是华润啤酒在东北“发家史”的最后见证。
作为曾经的“辽宁王”,华润雪花曾在东北三省拥有无可撼动的统治力。然而,随着2025年12月12日华润啤酒宣布将全国总部正式从北京迁往深圳,以及掌门人侯孝海在半年前的离职,一场跨越十年的“东北大撤退”终于画上句号。
一边是发家之地的落寞腾退,一边是南下深圳的激进扩张。在产能过剩与高端化转型的夹缝中,华润啤酒正在进行一场刮骨疗毒式的自救。只是,当老帅离场、总部南迁,这家千亿酒业巨头真的能如愿换以此来换取新的增长曲线吗?
败走“龙兴之地”:一场持续八年的资产清算
对于华润啤酒而言,东北不仅是市场,更是“龙兴之地”。但如今,这里成了急需甩掉的沉重包袱。
大连产权交易所的挂牌信息,揭开了华润啤酒在东北资产处置困境的冰山一角。截至2025年末,华润啤酒在东北挂牌转让的工厂多达8家,涵盖黑龙江依兰、齐齐哈尔,辽宁铁岭、葫芦岛及吉林长春等地。这些工厂的命运无非就是关停、闲置、挂牌、流拍、降价、再流拍。
以齐齐哈尔富区工厂为例,几百万的转让价对于一家上市公司而言九牛一毛,但迟迟无法成交的背后,是这些资产尴尬的现实处境:地处三四线城市或县城,地理位置偏僻,本地工业需求萎缩,且啤酒生产设备专用性强,改造难度极大。
令人唏嘘的是长春工厂。这家成立于2001年的工厂,前身是当地赫赫有名的“农安县啤酒厂”,承载了几代人的记忆。然而,自2019年停产以来,它陷入了长达六年的注销拉锯战。直到2025年末才完成注销,其背后是数百起劳动仲裁和数年的法律纠纷。
时间回溯到1993年。彼时,华润与沈阳啤酒厂合资成立沈阳华润雪花啤酒有限公司,正式打响了进军啤酒行业的第一枪。依托华润集团的资本输血,雪花在东北开启“扫货式”并购。十余年间,仅在辽宁一省就拿下了望花、大连棒棰岛、丹东鸭绿江等9个本土知名品牌。那种“拿着钱找地花”的豪气,让华润迅速完成了原始积累。
2011年是华润在东北的高光时刻。在辽宁市场份额高达68%,沈阳、大连等地更是超过70%,成为绝对霸主。同年,华润雪花成为中国首个年销量突破1000万吨的啤酒企业。
然而,激进的“蘑菇战略”(在一个区域通过并购迅速做大)留下了巨大隐患。为抢占市场,华润收购了大量设备老旧、技术落后的中小酒厂。当2014年中国啤酒行业见顶,进入存量搏杀阶段时,这些低效产能很快成了累赘。
2017年,不堪重负的华润啤酒启动产能优化,也就是俗称的“关厂潮”。数据显示,从2016年到2024年,华润啤酒内地工厂数量从98家缩减至62家,净关闭36家。其中,东北是重灾区。
“关厂”从来不是一句话那么简单,它伴随着巨额的财务成本和社会成本。财报显示,2017年至2020年,华润啤酒累计支付的“员工补偿及安置费用”高达18.23亿元。仅2018年,公司就因东北闲置资产计提了13.01亿元的减值损失。
比钱更难解决的是人。长春工厂解散后,引发了超过180起劳动争议案件。工龄认定、社保补缴、补偿标准……每一个问题都充满火药味。对于那些在工厂干了一辈子的老员工来说,工厂的注销意味着职业生涯被强行终结。
尽管付出了惨痛的代价,但华润啤酒“去产能”的决心异常坚定。这次大连交易所的挂牌,不过是这场漫长撤退行动的尾声。它意味着华润啤酒彻底告别了依靠低端产能堆砌规模的旧时代,也宣告了那个“得东北者得天下”的啤酒草莽时代的终结。
侯孝海离场与总部南迁:后百亿时代的“二次创业”
关停东北工厂外,华润侯孝海的辞职和总部迁往深圳,对华润啤酒也是“战略”上的彻底重构。
2025年6月27日,侯孝海辞任华润啤酒董事会主席。这位执掌华润啤酒帅印多年、一手缔造了“勇闯天涯”单品神话的功勋人物,选择在公司营收突破400亿大关后转身离开。
侯孝海的离去并非毫无征兆。早在今年5月,他就完成了最后一次股票减持,切断了与华润啤酒的资本纽带。侯孝海在任期间,主导了收购喜力中国业务这一“亚洲最大啤酒并购案”,推出了“3+3+3”高端化战略,将华润啤酒从一个廉价的“大绿棒子”生产商,转型为拥有“中国+国际”双轮驱动的高端啤酒巨头。
然而,侯孝海留下的并非全是鲜花。他力推的“啤白双赋能”战略,在白酒行业深度调整的当下,正面临严峻考验。
为了寻找第二增长曲线,华润啤酒近年来斥资数百亿,先后拿下了景芝白酒、金种子酒和金沙酒业。侯孝海曾寄希望于利用华润啤酒庞大的渠道网络为白酒铺路。
但现实很骨感。白酒与啤酒的渠道逻辑、消费场景截然不同。金沙酒业在被收购后,经历了库存积压、价格倒挂的阵痛。金种子酒在华润入主三年后,依然深陷亏损泥潭,近期更是不得不“卖子求生”。
侯孝海的离职,或许也意味着华润内部开始重新审视“啤白模式”。继任者需要面对的,是如何收拾这摊复杂的白酒残局。
12月12日,华润啤酒宣布将总部迁入深圳宝安雪花科创城。
北京是华润啤酒作为央企子公司的行政中心,而深圳则是中国最具市场活力和高端消费能力的城市之一,也是华润集团的大本营。此次南迁,被业内解读为华润啤酒彻底摆脱“北方依赖”,全面拥抱华南市场和高端化战略的信号。
数据支撑了这一决策。近年来,华润啤酒在华南、华东等经济发达区域的高端产品销量增速显著高于全国平均水平。深圳总部不仅能让公司更贴近高净值消费人群,还能利用大湾区的人才和资本优势,加速数字化和高端化的落地。
尽管华润啤酒在2024年交出了一份净利润47.6亿元的亮眼成绩单,但隐忧依然存在。
中国啤酒行业的总产量已经封顶,市场进入了残酷的存量博弈阶段。华润啤酒虽然在高端化上取得了进步,但在超高端市场,依然面临百威等国际巨头的强力压制。在精酿等细分赛道,又面临无数小众品牌的蚕食。
2025年上半年,华润啤酒因产能优化产生固定资产减值和员工补偿2.41亿元,这说明“关厂”的余震仍未完全消散。
随着东北工厂的最后一批资产被挂上拍卖台,随着侯孝海的身影消失在公告背后,华润啤酒终于完成了一次艰难蜕变。转型之路注定不平坦。白酒业务的整合难题、高端市场的贴身肉搏、以及组织架构调整后的磨合,都是摆在华润啤酒面前的新考题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