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创建创响以来,我最常被问的问题是为什么离开舒服的投资行业去辛苦地创业,我总是回答“我已经啤酒自由了,想干件特别伟大的事情。”对方会会心一笑,不再问下去——他八成把“啤酒自由”当成“财富自由”了。
“啤酒自由”是我发明的词,比财富自由省钱得多,也快乐得多,这是我到了很大年纪才发现的。
我第一次喝“上档次”的啤酒,是1988年夏天,在武汉。我正要从大学毕业,为追一个女生,和她吃饭时点了瓶青岛啤酒。当时青岛是第一品牌,三块一瓶,别的牌子才一块,所以心痛得不行。武汉的夏天近40度,酒瓶子都是温热的,如果当时我知道喝啤酒要冰镇,也许就不会觉得那么美滋滋的了。
第一次喝到国外的啤酒是1990年,在纽约。我在哥伦比亚读博士,住在有许多蟑螂的屋子里,捡被遗弃在街上的家具用。但我和两个一样穷的朋友还是找到了最省钱的乐子:一个西瓜加几瓶啤酒,就能快乐地聊一下午。
我自告奋勇地去买啤酒。廉价超市里啤酒在打折,一盒6瓶。但我认为三个人喝5瓶就够了,为省钱,我硬从包装里拆掉一瓶。收银员不屑地看着我说,整盒6瓶打折仅6美元;但5瓶不打折,1.5美元一瓶,共7.5美元。
我愣了半晌,意识到自己的小算盘打错了,但又怕收银员嘲笑自己为省一瓶啤酒的钱就把好端端一盒包装拆了,于是故作财大气粗的样子,坚持要买5瓶,说怕浪费。我拎着啤酒往回走时十分懊悔,如果当时不打肿脸充胖子,不仅会少花一块五,还会多一瓶啤酒。这事给我一个教训:装逼是有代价的。
参加工作后,我有钱喝更贵的啤酒了,但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喝啤酒,改喝葡萄酒,因为更有“档次”。葡萄酒喝起来远比啤酒复杂,光杯子的形状就有很多讲究,甚至有人告诉我某品牌某年份的葡萄酒只能用某个特种的杯子喝。我怎么喝不出不同杯子的区别啊?但我怕被嘲笑没“逼格”,不敢说出来。
我羡慕那种能夹杂着一堆法语谈论酒的人,但怎么也学不来。如何才能显得我也有“逼格”呢?我遇到一个人酒杯的拿法很特别,他不简单地用手掌握着杯壁,而是捏着圆基座的一个边,斜端着杯子,显得特有范儿。我也学着用这种方式拿酒杯,手很累,虚荣心却很舒服。
但我省钱的“内核”没变,总是买30美元以下但评分高的酒喝,心里一直好奇贵的酒是什么滋味。一次,一家大银行为了答谢客户请我去品酒,其中最便宜的酒竟一千多美元一瓶。我咕咚喝了一口,突然意识到咽下去的是30多美元,怎么和不到30美元一瓶但评分高的酒区别不大啊?我怕人笑话,没把这话说出来,而是装着很懂地点着头。
我并非尝不出便宜和贵酒的区别,而是享受不了贵酒。一次我参加了一个“盲评”活动,6种酒放在6个相同的杯子里品鉴,我精准地把酒排了序,只是我评的分和价格正好相反——我越喜欢的越便宜。专业品酒师说这并不奇怪,酒就像画一样,风和日丽的风景虽然人人喜欢,但太普通,是卖不出好价钱的,只有那种很怪的画才能很贵。像我这样不懂酒的人会喜欢平衡、好喝的酒,这样的酒一般不贵。但我从没学会喜欢怪的酒,有点自惭形秽。
那时,我自认为是个自律的人,所以清晨是绝不沾酒的。但有次我在斯德哥尔摩转机,正是清晨,商务舱候机室里有各种欧洲啤酒,免费。我实在忍不住,就喝了一瓶。哇!欧洲人简直把啤酒做成了艺术,我像个看惯了铅笔画的人突然看到一幅油画,觉得特别新奇,于是又喝了一瓶。
我忽然想到,在这异国的机场里,每个人都在各自的旅程上,我喝的这口酒是4度还是40度,是昂贵还是免费,没人注意,也没人在乎。此时我不必装逼,只用享受这晕晕的快感就够了。
人生不就像这机场吗?虽然周围有许多人,但每个人都走在独自的路上,只知道自己内心的感受。人总有一个错觉,以为有个像“陪审团”一样的一群人,在无时无刻监督和评判自己,因此才要装逼。其实每个人都在为各自的生活奔波,这个“陪审团”并不存在,装逼只是自作多情。
能陪我走得久一点的,往往是那些爱我的人,我不必在他们面前装逼;即使偶尔遇到有人对我指指戳戳、说三道四,他既不在乎我,也不对我负什么责任,他自己的生活过得乌七八糟,我又何必在乎他的意见,要在他面前装逼?
去他妈的装逼!喜欢就喝,不喜欢就不喝,这还不够吗?一大早我就喝得晕晕的,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和快乐,就像学生时代喝热啤酒一样。
年纪越大,我就越意识到,生活就像喝酒一样,要想达到一种轻松的快乐,不能装逼。啤酒自由就是指这种不装逼的轻松,这种坦诚换来的解放。
达到了啤酒自由,人才有勇气诚实地面对自己想要的东西,才会特立独行地去追求,才不会把生命浪费在仅仅顾忌别人怎么说。要多少钱才能达到啤酒自由呢?不用钱,因为它是只是一种心态。
是啤酒自由让我离开舒服的投资行业从零开始创业。我做过生物学研究,也投资、孵化过生物医疗公司,但我非常想亲手做几个药。能看到病痛的人服了我做出的药病就好了,将是莫大的幸福,这是我到了这个年龄内心深处真正想要的东西。
我正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人热火朝天地建设创响。和大多数公司不一样的是,创响有个温控的酒柜,里面有许多欧洲啤酒和不贵但评分高的葡萄酒。到了周五的“Happy Hour”,大家端着各种酒,边喝边聊,然后带着晕晕的快感回家。
作者简介
王健博士拥有逾30年生物医疗健康领域的创业、投资、金融及科研经验。他在诺贝尔奖得主Eric Kandel的指导下获得哥伦比亚大学神经生物学博士学位,曾荣获Howard Hughes Medical Institute(HHMI)科研奖金,并拥有斯坦福大学MBA。 王健是创响生物(Inmagene)的董事长和CEO。创响是一家在免疫相关新药研发领域处于领先地位的生物技术公司,在圣地亚哥、上海、杭州和武汉拥有全资子公司。该公司已融资1.4亿美元,和瑞典Affibody、和黄医药(纳斯达克:HCM)、日本Kissei及安成生技建立了战略合作伙伴关系,正在打造一个拥有近20个产品的强大管线,其中最成熟的药物IMG-016预计2022年在中国申报NDA,另一个候选药物IMG-020已针对多种适应症进入全球2期临床试验。
王健曾是全球最大的专注于生物医疗的投资公司奥博资本(OrbiMed)的全球合伙人及奥博亚洲(OrbiMed Asia)创始合伙人,在奥博的12年间,他联合创建并管理了11亿美元的PE/VC基金,投资了再鼎(NASDAQ:ZLAB)、时代天使(06699.HK)、ForteBIO(被收购)、金唯智(被收购)等一系列成功企业。他曾孵化了冠科美博(Apollomics)和Bridge(被收购),并曾任冠科美博及时代天使的董事长。
王健的两本著作
王健是百华协会(BayHelix,中国生物医疗商业领导者的组织)的联合创始人及前任主席,也是香港股票交易所生物科技咨询小组成员。王健以笔名光子著有《世界边缘的秘密》《我•世界世界》《世界边缘的真相》等科学哲学著作。